冬至节

冬至节

张运燕

2021年12月21日，冬至节又到来了。在过往印象里，冬至很少有雨，今年冬至前后，竟然连着下了两三天的雨。看阴沉沉的天空，灰色与深褐色的云遮满了天，携着冰凉的雨水，游走在头顶，时而稀疏，时而密绵绵地洒向大地，雾气茫茫。让那些在野外扫墓，又不撑伞的人，都哼哼唧唧地骂起老天来。我不由怀念起，前几年冬至节的冬日暖阳了。

诚然，如果我此刻倚着老屋的窗户，打发着冬日漫无边际的悠闲，那必定是另一般心境。犹如郁达夫笔下的江南，到得冬天，不时地也会下着细雨，而这细雨寒村里的冬霖景象，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悠闲境界。门对长桥，临窗远眺，这中间又多是树枝槎垭的杂木树林；在这一幅冬日山村的图上，再洒上一层细得同粉也似的白雨，加上一层淡得几不成墨的背景，你说还够不够悠闲？

也才让我想起来，父母在的时候，冬至时往往都是由他们先扫完墓，我们才回来例行祭拜一下先人，吃顿饭就走了。现在到了我们扫墓，却总是请人帮忙，才理解了父母年复一年地做这些事，恪守一份虔诚，其实挺不容易的。在我的心里，冬至节的份量似乎是越来越重了，这不仅仅是，让他们的在天之灵护佑着我们的安宁，而我们呢，一年一度的冬至扫墓祭祖，也在为他们送去人间的温暖，为他们修缮魂灵的栖息之所。

在雨中，远近的山野浮起了淡淡的岚气，恍惚中，似有先人的脸面，在我眼前一一浮现，让我心里一片惶惑而茫然。古人有诗云，心折此时无一寸，路迷何处望三秦？正是我此时内心的写照。待到黄昏时，夜色更是早早就合围了小小村落。冬至时节，在老家小住，却迟迟未能入睡，只能一个人于夜里独坐，听冬虫稀落的寒暄，偶尔也听到远处山林里寒鸦在鸣叫。又应了白居易诗中所述，想得家中夜深坐，还应说着远行人。

人间冬至。我把自己的孤独，如此这般形容给造物主，但是现实里，谁会听到我心灵的幽幽絮语呢？不知是谁说过，长的是磨难，短的是人生。而我却说，长的是冬夜，而短的总是倾诉。好久没有回乡了，白昼里，打扫着四合院，看着院子里亲手种下的芒果树，每年都开花结果。龙眼树是改良品种，才种上三年，也同样开花挂果了，今年刚开生，挂果不多。但龙眼树一经开生，来年挂果就更多了。我发表的散文《老屋》，就是以龙眼树为背景，写下了人与鸟共存在和谐家园环境下的美好见忆。去年老伴还专程叫同学从百里之外的东平农场送来三株山棯苗，种在院子里，种上山棯树是对儿时的一种回忆和怀念。在我的见忆中，当春天来监，在外坡的山岗上，开满着漫山遍野的山棯花，它是海南特有一种丛林灌木，花蕾开得像映山红一样，千紫万红的，非常鲜艳美丽。到了5、6月份果子成熟就可以采摘了。这种果子只有手指般大小，果子由青色变成红色，然后成熟期变为紫褐色就可以采摘了。采摘果子时最好是雨后的早上采摘就更加香甜，这主要是果子吸入水份显得饱满和早上光合作用少。山棯是儿时的最佳水果。在我见事时父亲就带我到外坡的小山岗上采摘，在野山坡上采摘着野果子，和村里一帮孩子们一边玩耍，一边欢快地采摘也成了野孩子，满山遍野欢跑，真有趣。有时父母上山砍柴，萝框架上也挂着小竹萝，摘些山棯果回来。而今野山坡己被村民种上经济作物，山棯树已经灭迹，也只是见忆中的存在。而今种上山棯果树，也是对父母寄托深深的怀念。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往事又重复地像过电影般想了起来。

2016年国庆节刚过，93岁的父亲摔了一跤，就永远站不起来了。这是我一生的愧疚，没有照顾好父亲，若不是摔倒了，很有可能多活几年。就使是父亲卧床不起，但他还是很乐观的，因为他是琼涯纵队战士，经历战争的磨炼很有傲骨的。同时能抽烟喝酒，在陪他吃饭和他洗澡时还说说笑笑的，心里感到高兴。他还说要是我不摔这一跤，还是在九月九重阳节过生日那天，请上村里的人过来在院子里摆上几桌为我庆生。我说那是当然的。一个月后，父亲说：”儿子，让我去老祖屋吧，过两天我就要走了。＂我以为父亲是和我开玩笑，还说老爸您能吃能喝，老爸您放心就好了。第二天早上，往年都是秋高气爽的时候，而今年天气就不一样，当天起来就下一整天绵绵秋雨，一场秋雨一秋凉。到了晚上，雨淅淅沥沥的越下越大，到院外倒垃圾时，风止树静的椰子树上忽然在我跟前掉下青椰子，青椰子是不轻易地掉落的，这可能是先兆。我和侄子冒雨抱着父亲进了祖屋。一切都是父亲交代的那样，第二天父亲就仙逝了，驾鹤西去。父亲走的很安详，很满足的样子也让我颤抖的心灵得到丝丝的安慰。

送完父亲上山的第三天，女儿回上海上班了，儿子原先在深圳街道办上班，今年正好考海南省级公务员，也回深圳办调离手续。若大的院子里就剩下我和老伴，空落落的守首七。按照村民的习俗，守首七期间是不能出门，也不见人，不能生烟火，只能靠侄子奉供伙食，很过意不去的。

往事如烟，但愿一切都是浮云。

我想，如果是风和日暖的午后，一个人肯定到乡村的田野去走走，那是从前没有上大学时耕种的稻田，走在地头田埂上，在青天碧落之下，听着蛙声鸣曲，不但感不到岁月的肃杀，并且还可以饱觉着，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联想起在乡村里过来的生活。确实，不管饱受怎样的苦难，不管经历什么样的生离死别，这小村里的人生，犹如这南国冬日的野地，在残枝落叶之间，总是展现着不息的生机，鸣奏着永远不灭的绿色旋律。

一觉醒来，故里的清晨，虽然太阳还没有出来，曙色已经渐显明亮。有鸟雀又在枝头吱叫，潮湿的红土地，便又放出水蒸气来，地气明显暖和了一些。又看见一伙村里的小孩，早早就邀集在村头一起上学去，这就是我们的从前，一点都没改变。大人们也在不失时机地，各自忙着百般生涯去了。这南国的冬景，不也可爱得很么？于是，我完全忘了夜里想的那些事了。